那是一个属于刀光剑影与兄弟情义的世界。在比奇城外,我弯腰拾取鹿肉与鸡肉,一次次走向屠夫,将汗水兑换成叮当作响的金币。当背包里终于攒够了钱,换上铁剑、轻盔和牛角戒指时,那种从布衣群中昂首走过的感觉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。
骷髅洞的江湖,拥挤而残酷。每一个刷新点都挤满了争夺者,火球在黑暗中划出残酷的弧线。作为一个只会平砍的十一级战士,我迫切需要一位伙伴——在红药耗尽之前。
然后他出现了:“天@尊”加入了小组。
一个同样穿着布衣的小道士,却已学会了治疗术。当他的治愈之光落在我身上时,那些火球不再令人恐惧。我们形成了无需言语的默契:蝙蝠爆出的金币和回城卷,谁近谁捡;怪物掉落的装备,一人一件。最难忘的是他站在那里打出的两个字:“厚道”。
江湖中的“厚道”,比任何装备都珍贵。
他没有在将死的怪物旁争抢,而是在远处施展治疗术;我没有在爆出好东西时独占,而是自然地平分。那种和谐与安逸,在充满厮杀的洞穴中,像一束意外的光。
然而网络世界的相遇,常常如露如电。
第二天,他不在线;第三天,我没来;第四天,他依然缺席。我们像是错开了时间的旅人,只在那个洞穴中有过短暂的交集。后来我进入了蜈蚣洞,加入了行会,装备从绿毒换到了圣套,手持裁决之杖,带着小号在秘密通道里称王称霸。
直到那天,我看见“天@尊”站在白野猪面前。他看见我,本能地退到安全距离。我问:“你这号换过人吗?”
“我才买的号。”
三个字的回答,终结了一段江湖记忆。
后来在行会的语音频道里,有人问:“这个天@尊是我们的人吗?不是的话就杀了。”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:“别杀,那个角色是我以前混骷髅洞认识的小伙伴。不过现在换人了。”
我只能这样说。那个曾经在骷髅洞里与我并肩作战的道士已经不在了,剩下的只是一个承载着记忆的角色名。多少个夜晚,我依然会下意识地在好友列表里寻找那个名字,尽管知道它再也不会亮起。
网络江湖中的情谊,常常如彼岸花——花开时绚烂,花落时无痕;彼此能看见,却永远隔着一条时间与现实的河流。那些一起抢怪、分装备、互道“厚道”的瞬间,最终只存在于某一段记忆的角落里,不会在现实中留下任何痕迹。
但正是这些如彼岸花般存在过的伙伴,构成了我们在虚拟世界中最真实的温暖。他们或许已经消失在人海,或许已经不再登录那个角色,可那些共同战斗过的时光,那些无需多言的默契,却真实地烙印在了一段青春里。
江湖依旧,新人换旧人,装备更新换代,地图不断扩展。唯有那些短暂交汇过的灵魂,如同夜空中偶然相遇又各自远行的流星,在记忆的深空中,留下了一道不会磨灭的光痕。
而这道光,足以让多年后的我们,在想起那个世界时,嘴角仍会泛起一丝微笑——因为曾经,有人与你并肩作战过;因为曾经,有人在虚拟的世界里,给过你最真实的“厚道”。